沉入幽深的水库当中，林衍感觉世界顿时清净下来了。
水压将肺部仅剩的一丝氧气全部挤了出去，可林衍却没有什么反应，短时间内叠加的多重痛楚已经突破了阈值，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眼中倒映着高悬的明月，周围只有无尽的水流声，他被崔小雯拽着，不断下沉。
再下沉，林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月光被黑暗吞没，崔小雯似乎把自己拖入了另一个世界，周围一切漆黑，他毫无知觉，只有孤独与水流将他包围。
濒死的体验让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走马灯，一幕幕画面在他的眼前闪过，但毫无例外的，画面中都有这一位留着长发，纤细娇弱的女孩。
“小衍，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你也会和他们一样消失不见吗？我不要那样。”
“小衍，刚才和你说话的女人是谁？为什么你要对她笑？”
“小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所以，请你去死吧，这样...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一直一直在一起...”
意识逐渐飘远，可自愈能力却强行将他的意识拽了回来。
四肢再次恢复知觉，虽然依旧没有氧气，但林衍已经可以行动了。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在水底看到模糊的轮廓，水压让他有一种肺被挤破的错觉，他的脚踩在了淤泥上，举头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到水库的最深处了。”
林衍皱着眉，蹲下身，开始摸索起来。
崔小雯将他带到这里，就意味着红衣女鬼的尸体肯定不会离他太远，可这里没有光，想要找到女人的尸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很快就抓到了一块白骨，只是轻轻一扯，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出现在了林衍的面前。
人影身上套着一席裙子，像是水母一样在水中沉浮，它腿的位置上缠绕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似乎绑着什么。
看到绳子的那一刻，林衍就知道自己找对尸体了。
似乎是由于这根绳子在水中泡了太久，林衍轻轻一拽就将其扯断。
林衍拽着人影向上游去，然而，他刚开始上浮，他的四周就出现了七个黑影，是末班车上的乘客与司机。
黑影将他包围在中间，不让他离开。
其中的一个黑影猛然扑向林衍，它的手抓着林衍的肩膀，却没有伤害他，反而是将他向着水面拽去。
“阿婆？”林衍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确认了那个黑影的身份，于是他没有反抗，双腿配合着向上游动，手中则是紧紧抓着红裙女鬼的本体。
被老人的鬼魂拽着向上，林衍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不过依旧没有逃脱黑影的包围。
它们如同狼群一般，扑咬上来，撕开着林衍的血肉，鲜血弥散在水中，如墨一般将这片水域染红，但林衍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他的眼中再次出现了光，月亮被泛起涟漪的水面扭曲，又被林衍的血染红，看起来倒像是一轮扭曲的血月。
冲上水面，所有的黑影在那一刻消失，只留他与红衣女鬼本体。
林衍游到岸边，刚才被撕咬的伤口已经愈合，衣服却也变得破破烂烂。
刚刚上岸，林衍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出现在了水面上，她看着林衍，表情却像是看到了鬼。
“为什么你没有死？！”崔小雯喊道，她的手分明穿过了林衍的心脏，那炽热的手感不可能作假。
“或许是我运气比较好吧。”林衍随口敷衍道，现在他手握红衣女鬼的本体，胜券已然在握。
“不过就算你抓着她也没有用吧？毕竟林小弟你现在应该没有符纸了吧？”
崔小雯看着衣衫褴褛的林衍，却忽然松了一口气。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她特地将林衍装着符箓的衣服撕了下来，丢在了那个山洞里，而且他仅剩的衬衣和裤子也在上浮的时候被撕烂，身上根本没有能放下符纸的地方。
“这可说不定。”林衍一边说着，一边从嘴里取出一张被折好的符箓。
这是他趁着崔小雯没注意藏起来的最后一张符箓，之前的那些不过是为了欺骗她的手段。
幸好符箓防水，不然林衍也无计可施了。
符箓被贴在红衣女鬼的本体上，结局已成定数。
接连被两张符箓命中的女鬼还在本体里恢复伤势，根本无法出来。
可忽然，崔小雯却跪了下来。
“林小弟，求求你不要杀她，我们还没有抓到那个人渣，我不甘心！”崔小雯的眼中流下了血泪，眼中满是怨恨。
“我们都被那个人渣找来的帮手困在了那辆车上，无止尽的重复着那一次的悲剧，可他却能逃出生天，凭什么？！那个女人是我们逃出去的唯一希望，只差最后一条命，我们就能逃出这个轮回，然后找他复仇！”
然而面对崔小雯的哀求，林衍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但那些被你们杀死的无辜人，他们又凭什么以这种方式死去？还是说你觉得他们自愿为了和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复仇献上了自己的生命？”他的语气平淡，手中已经立起剑指。
“可是...可是...”崔小雯一连说出几个可是，也没能说出来什么。
“而且，你的复仇，未必会就这样结束。”林衍的目光放缓，对崔小雯说道。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崔小雯不解，可林衍也没有解释，他转身走进树林，回到了山洞中。
由于符箓被贴在红衣女鬼的本体上，崔小雯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飘在他的身后。
山洞中，林衍找到了那件被撕碎的衣服，从里面拿出了玉瓶。
“是时候结束了。”林衍说着，看向了手中的白骨，手掐剑诀，念出了那句口诀。
“急急如律令。”
诀毕，红衣女鬼的本体爆散出一阵黑烟，已然即将消散，但那些黑烟却全部被玉瓶吸入，林衍手中的白骨中也少了煞气与怨气，变成了普通的枯骨。
可崔小雯却没有一起消散，而是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林衍。
“所以说，你也被她给骗了，被困在这个轮回中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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